娘花地儿第294章 铁架床与白大褂
1990年初春当日 宿舍楼比厂房更显破败。
斑驳的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暗黄的水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味道那是由多种气味交织而成的独特气息。
首先是浓烈的汗液酸馊味仿佛能看到汗水在空气中蒸发、凝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接着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也不甘示弱地钻进鼻腔刺激着呼吸道让人忍不住咳嗽。
然后是食物变质的馊味那是一种腐败、发酸的味道可能是某个角落里被遗忘的剩饭剩菜散发出来的。
最后还有一股深植于老旧建筑骨髓里的、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这种味道就像老旧房屋的灵魂一样无论怎么通风都无法彻底消除。
这股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劈头盖脸地罩下来让刚从外面进来的阿娣猝不及防。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被这股气味紧紧地扼住了喉咙无法顺畅地呼吸。
黄干事把他们领到三楼走廊尽头一个房间门口。
“307就这儿!八个人一间自己找空铺!”他丢下一串钥匙叮当落在一个靠门的上铺铁架子上“动作麻利点!十分钟后楼下集合去医务室体检!迟到扣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房间狭小逼仄光线昏暗。
左右靠墙各摆着两张锈迹斑斑的双层铁架床中间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过道堆满了脸盆、水桶、破旧的行李箱和散发异味的鞋子。
墙壁上胡乱贴着几张褪色的明星画报和用烟盒纸写的“值日表”。
唯一的一扇小窗户紧闭着玻璃上糊着厚厚的油污透进来的光也显得浑浊不堪。
几张床上已经有人。
一个精瘦的汉子只穿着背心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铺鼾声如雷。
对面下铺两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正凑在一起就着一个小煤油炉煮着挂面劣质猪油的腻味混在空气里。
看到阿娣他们进来两人只是抬了下眼皮目光漠然地扫过这群新来的“菜鸟”又低头专注于那口翻滚着白沫的小锅。
阿娣的目光迅速扫过空铺。
只剩下一个靠门口上铺的位置还有一张下铺——但那下铺的床板上只铺着一张破草席上面堆满了杂物显然已被占据。
他别无选择只能走向门口那个上铺。
铁梯冰冷硌脚。
他笨拙地爬上去床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
床铺光秃秃的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满可疑污渍的旧棉絮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前面不知多少任主人留下的体味。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放在角落不敢完全展开。
环顾四周这就是他未来不知多久的“家”?娘花村低矮但干净的土屋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棉被阿妈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强烈的对比让他的胃部一阵紧缩。
他赶紧掏出阿妈塞在包袱里的油纸包里面硬邦邦的杂粮饼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家乡气息。
他用力吸了一口才勉强压住翻涌上来的酸涩和恐慌。
楼下传来黄干事尖利的哨声和催促的吼叫。
阿娣不敢耽搁赶紧爬下床。
其他新人也手忙脚乱地放下东西跟着人群涌向楼下。
医务室在厂区角落一栋更小的平房里。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试图掩盖其他气味却徒劳无功。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面无表情动作机械而高效。
量身高体重时冰冷的刻度尺硌着阿娣的头皮;测视力时刺眼的灯光让他眼前发花;听诊器金属头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工装贴在他的胸口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最让他难堪的是抽血和胸透。
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像对待流水线上的零件粗鲁地撸起他的袖子消毒棉球冰凉地擦过皮肤针头毫不犹豫地扎进去。
阿娣看着自己暗红的血液被缓缓吸进细长的玻璃管一种被“取走”了什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胸透室那巨大的、冰冷的机器更是让他心生恐惧他僵硬地按照指示贴上去冰冷的金属面板硌着他的肋骨仿佛要把他压扁、看透。
机器启动时低沉的嗡鸣和指示灯闪烁的红光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待宰的牲口在接受检查只为确认这具躯体能承受多大强度的压榨。
“好了下一个!快点!”护士不耐烦地催促着声音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空间里回荡毫无温度。
体检结束又是排队登记、领工卡、拍一张表情僵硬的黑白工牌照片。
工卡是硬塑料的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工号和一张呆滞的脸。
捏着这张小小的卡片阿娣感觉它比娘花村的泥土还要沉重。
这就是他在这座钢铁森林里的身份证明一个可以被随时替代的、冰冷的数字。
折腾了大半天直到傍晚他们才被带回宿舍每人领到了两套灰扑扑的工装和一床薄得像纸、散发着刺鼻化工味道的新被褥。
那工装布料粗糙僵硬颜色沉闷穿在身上像套了个灰扑扑的壳子。
宿舍里先来的工友已经“活”了过来。
煮面的两个男人吸溜着面条精瘦的汉子醒了正叼着烟卷和一个刚回来的、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用阿娣听不懂的方言大声说笑。
烟雾缭绕中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新来的几个人身上扫视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看到阿娣抱着新被褥爬上那个吱呀作响的上铺黄毛青年嗤笑一声用蹩脚的普通话大声问:“喂新来的哪疙瘩的?叫啥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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